十一
支书的影子一会儿就快消失了,阳光把他的影子融化成一个黄团儿。我似乎生怕支书的影子从我视线中消失,当那影子最后成为一个圆点时,我举起铁锨,把锨头儿顶在右肩,将锨把对着那将要失去的圆点瞄了瞄,在心中勾了一下枪扳机,又在心中“砰”地叫一声枪响,支书留下的那个黄点就突然不见了,仿佛真的被我毙掉了。
一时间,我心里极轻松!
回过头来再看耙耧山坡时,爹的影子也一样消失了。在爹走过的路上,我又一次看见云雾似的荒草坡上,有条一脚宽的白色蛇路,曲曲弯弯缠在半焦半黄的荒草中,就如一丝白线在那儿不经意地飘挂着。那条白线似的小路,牵着那只我见过的跛腿小狗朝着山坡上晃,仿佛一团脏了的棉花在风中缓缓地朝上移。我盯着那跛腿小狗一动不动,就像盯着我自己一样,我似乎看见了我瘸着瘦腿,在一步一步朝着很远的地方走,朝着很高的地方爬。我知道那地方很远,很陡峭,也许我一辈子爬不到那个山顶上,可也许我一夜之间就爬到了山顶上。谁知道呢?反正我必须朝着顶上爬。
跛腿小狗越走越远,越上越高,成了一个光点,像一盏灯笼在耙耧山坡上照着我。我心里不再轻松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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