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六
早上推开屋门时,太阳已经高悬,像剪得极细腻的花圈顶上扎着的一圆金纸在村头挂着,黄亮亮的光泽洒在山坡上、土崖上、村房上、树木上、街道上。我家的院落里里外外扫得光光滑滑,游动着早日的亮色,仿佛土墙、草屋、柴棒上都闪着透明的泽光。
爹和队长三叔在院落中立着,听见门声,都转过头来。我看见他们脸上漂着一样的难色,浅淡的红黄。不消说,有啥事情堆到了他们面前,挡住了他们的去路,不然队长三叔是不会这副模样儿。
我知礼达节地叫了声三叔。
三叔问:“二林找过你?”
我说:“找过。”
三叔说:“他家昨夜儿托人去支书家提亲了。”
我一愣,在心里狠骂了句二林。
“支书答应了?”
“支书说过几天回个死话。”
“我们咋办?”
“支书那里还是倾向你,支书媳妇那儿有些不通。”
“让后村五婶去说说,她不是和支书媳妇娘家一个村。”
“一早去过了,那媳妇不松口,嫌你家穷。”
这样,我就和队长三叔与爹一道陷进沉默里,在院中央站着,仿佛是站在一眼井里般气闷。
爹和三叔开始吸烟,吐出的白烟在太阳光中闪着丝线的光亮。娘在灶房忙出忙进。
一会儿,大姐突然从灶房出来,说三叔,何不让五婶回娘家一趟,找到支书媳妇的娘。她不听支书的话,总不该不听她八十几岁老娘的话吧。
队长想想,说:“试试吧,操他八辈子,没想到堂堂支书还当不了媳妇的家。”
五婶被叫来了。我给五婶端过一张凳。
说明了情况,五婶说难办,大老远的路。
队长说用自行车送你。
五婶说怕讲不通情,白跑一趟。
“你说吧去不去,”队长三叔有些生气,把烟灰立时磕在地上,起身煞煞腰带,“别以为分田到户了,我就管不到你了老五媳妇。跟你说,明年责任田还要调整,我说给你们家调好地就调好地,说调孬地就调孬地!”
五婶胆怯地瞟一眼队长,“连科……非娶她家红玲?”
队长说:“你只说去不去,别问那么多。”
五婶说:“我去也是看在连科侄儿的面子上……”
“你只要想法儿说服了支书媳妇。”队长道,“明年调地我当家多给你们家分一亩!”
五婶眼睛亮一下,“我试试。”
就这样,我去备了自行车,买了礼品,由姐骑着带五婶一早上了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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