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六
红玲采山芋肉果的那面土崖真是很缠缓,是一道偏陡的坡地,只中间坡腰上有段险处,离沟底约有丈余深浅。再往上走,那陡坡就突然后退,留下一片很平的崖地来。这崖地上有七株山芋肉果树,像七株枣树错落在崖地上,组成一小片儿芋肉小果林。我很惊奇这儿有片小林我为啥从未发现过,几年前我每年夏天都在这儿割牛草。
红玲是邻近午时骑车走了的。
红玲走后,我就立时下了梁子,爬到后岔沟这面坡上,到红玲采过中药的地方看了一遍。她采过的树下留下了一片凌乱的洋布胶底鞋的鞋印儿,印儿上星星般布落着饱满的紫红色的小果子。我捡了颗小果在嘴中咬破了,极苦!我嚼着那苦味在坡地走了几遭,那七棵药树,红玲采了六棵,还有一棵未采。不消说,她准定还要来把这棵树给采掉。每一棵树上的山芋肉,在药店都可以卖上百十块。也许,她今儿后晌就来采。
都是天造地设的事情。真幸运她还有一棵没采的树。
我看了各处的地势,就慢慢沿着来路往回走,当下到那段陡坡时,我抓住一根荆枝吊着身子登在一个石头上,然后,用尽平生的力气往外拉。荆条的蔓根在板结的崖土上,嘶叫着被我拖出来,像拽一根被啥儿压着的绳子。那黄根从粗到细,越拽越长,当到了一拉即断时,我又把拽出的黄根塞回原处,用虚土掩了我拖根留下的土崖裂痕。接下,我把身子朝东靠了靠,抓一块石头猛砸我脚蹬过的那块凸石。“砰砰”的声响,在后岔沟里单调回响,崖壁上的斑鸠、麻雀和卧在崖壁窝中的黑老鸹,被这声音惊得一团一团飞向天空,为了望我似的盘旋一圈儿,才朝对面梁子飞过去。
那灰色的凸石松动了,松动得一蹬即落。
我从崖壁上爬下来,抬头望着那松动的石头和就要断了的荆根,像观赏我二十岁往后漫长的人生图景。我的一切辉煌的想法都要从这石头和荆条真正开始,从这儿仔仔细细地迈出第一步,走向那遥远、艰难的以后。
我该走了。太阳已没了那温顺柔软的亮光,变得火毒起来,似乎是正夏一般。
走了几步,我心里动一下,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有角有棱的尖石头看了看,犹豫着回来放到了那崖壁的下面。
该做的我都做了。我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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