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三
在来日罢了早饭时候,我说爹我下地了,就扛着铁锨上了耙耧山。我家在山上的地是在东梁。上山后我径直朝西梁走过去。
过去西梁就是七爷说的后岔沟。后岔沟中有很多野生的山芋肉树,浅紫浅红的小果子,如野酸枣似的零零星星挂在枝条上,摘下来一晒一制作,就是上好的补养中药。
红玲就是去那儿采药的,我也要到那儿去做我要做的情事。待我的情事一做完,娶红玲那些使村人想过朝朝暮暮的东西,就会如秋果一样挂在秋天的树上,伸手一摘就到手了,就成为实在了。
爬上耙耧山,太阳很清丽地在远方悬着,光线柔韧地射过来,像一条条绷直的丝线。不消说,天气很好,天空上白云淡淡,仿佛如透明细纱张在高远的头顶,水蓝色的天底,把那纱似的白云浮起来,又像飘着丝丝连连的羊毛。我爬上山坡的时候,景景物物都在白云、柔日下显得十分雅静,十分幽妙,十分动人。出沟的老鸹一群一群从我的头顶飞过去,影子凉阴阴的井水般从我脸上滑动着,“呱呱”的叫声哗哗啦啦从半空中雨一样落在山坡上。眼下,收过的秋地都已耕犁锨翻过了,新土被湿夜潮了一遍,显得被洗过一般洁净,远远看着,一块一块,如同飘落在荒坡上的崭新的红布。
我观赏着这些景物,心事歪歪地到了西山梁上,坐在了山脊的顶端,后岔沟就全裸进了我眼里。这天的后岔沟,在日光中是一种紫黄色。沟中的稀落树木和崖头的荆荆条条,在那紫黄中微微地摆动,晃得我眼睛发光。
红玲还没有来。
我把目光从后沟移开去,扭过头,就看见田湖镇五颜六色地坐落在山脚下,绿的树木,灰的房屋,红的学校和小工厂,青的河流,黑的沥青公路,把田湖镇错落涂抹成搅混了的色盘儿。就在这色盘儿中间,支书家的三层小楼直直地戳在中央,显得各家房屋、各条街道和街道上的大小摊点,都趴在地面被吓住了似的一动不动。在山顶,能看见大街上动着的人群,如雨前搬家的蚂蚁,一群一股地移动。在那移动的人群中,我依稀看清了支书缓缓地朝我走来,又缓缓地离我走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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